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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一道惊雷响彻天地，倾盆大雨瞬间落下。
泥菩萨的面容在闪电的亮光下明明灭灭，再不见佛门弟子的慈善，愈发显得鬼魅惊怖：“我本来不愿意说的，是你逼我的……”
他瞧着李琦，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道：“都说‘福荫后裔’、‘父债子偿’，都是一个道理，前人种因，后人得果。李雅早亡，天道为她定下的命运无法进行，你就得替你母亲还债！”
他大笑了起来：“但你不是李雅，你的命也没李雅那么好，哈哈哈……你今日不愿帮小僧一把，小僧便看着，看着你这辈子如何收场！”
这话太过恶毒了。
殿中所有人都忍不住皱了眉，不悦地盯着泥菩萨。
玄震反而笑了：“既如此，李姑娘不若随我等前去琼华吧，斩断红尘，一心求道，自不会如这妖僧所言的。”
他扫了一眼泥菩萨，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却是对着李琦耐心温柔地说道：“琼华风景独特，师尊又颇为看重李姑娘，红尘之事多扰，又哪里及得上琼华清净呢？姑娘颇有悟性，若是得道，到时仗剑天下，又有何处去不得？又有何人能再阻碍姑娘？”
他说得的如此温柔，处处为李琦着想，就是之前因为云天青的莽撞而不太喜欢琼华弟子的李琦也不禁缓和了脸色。
泥菩萨的脸色更难看了：“道门，你们不能……”
话语未尽，大雨滂沱的殿外已走进了一个女子。
她道：“了尘。”
那是泥菩萨的佛号，是他还在慈航静斋时，他的师父为他取得法号。
了尘、了尘，意为了却凡尘，亦为看破红尘。这本是一个“先知”最该追求的境界，他们看破了命运的轨迹，也该看破这红尘，只有看破，才能不为占卜所迷惑、所动摇。
但泥菩萨看不破，他甚至在离开慈航静斋后便放弃了这个最初的法号，甚至自嘲般的为自己取号“泥菩萨”。
而如今，这个记忆中的法号又一次被人喊了出来。
那是一个温柔如水、淡定从容的女子，乍一眼看去，她其实并没有仙气迫人的高不可攀，也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若冰霜，甚至比起气质高雅飘渺的梵清惠，她更显得平和自然。
但她身姿轻盈地走进来，目光悲悯地看着泥菩萨，口中唤出那个少有人知晓的法号时，敏锐的人却又觉得她犹如庙宇之中俯瞰世人的菩萨，面上的慈和亦难掩心中的高邈。
这实在是个矛盾的地方。
但细细想去，却又那么理所应当。
毕竟是慈航静斋的弟子，再平和也是“仙子”。
而被如此呼唤的泥菩萨却是当场奔溃了，他无法移动双腿，却是努力往后仰着身子，似乎拼了命一般想要远离她。
但当他再努力也只能看着女子慢慢走近时，他便是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甚至努力转头，不想让她看清自己：“不要过来，求你，别看我，我这副鬼样子，太难看了……怎么能让你看见……求你……别过来……”
他在哀求着，悲伤而绝望地哀求。
碧秀心的眼里便流露出了一种悲伤与怜悯，她停住了步子，目光却仍落在泥菩萨身上，那目光平静而温和，透着一股自然而然的平等意味：“好，我不过去。”
一旁的石之轩面色难看地看着他们，眼见着心上人进来后连一缕余光都没有给他，他心里就憋着火。
黄药师已是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他这位老友一把年纪好不容易心动一次，却偏偏正魔两道对立，就是心里再欢喜，也架不住慈航静斋的仙子出身正道、心怀天下。
魔门的花心滥情，比起慈航静斋的心怀天下、永不可能将小爱置于最高，也不知道该同情哪一个？
思及此，黄药师又低头看了眼一旁心思都已落在花满楼身上的女儿，只觉得自家闺女的眼光到底还是不错的，即使这花家七童身有微瑕。
“蓉儿，热闹也看了、玩也玩够了，咱们这就回家。”
他故意瞧了一眼黄蓉拽着花满楼的手，道，“可还有什么想要的，回家路上一并带齐了，也免得你三天两头想出岛。”
黄蓉笑道：“没了没了，一路上我都见识过了，爹爹你最好了。”
黄药师脸色和缓了下来，笑道：“也不知是哪个小没良心的，丢下老父亲就独自离家？”
黄蓉伸手挽住了黄药师的手，笑道：“没有没有，我知道爹爹最疼我，再不会不听爹爹的话的。”
一旁的花满楼见状，不愿打扰和好的父女俩，步子微挪，便想往陆小凤那儿去。
但他这动哪里瞒得住黄蓉，她有些惊讶地望向花满楼，道：“七哥哥，你去哪？”
花满楼一愣，随即笑道：“黄岛主既已来找你了，蓉儿便随岛主家去吧……”
黄蓉急了：“那你呢？你不管我了吗？”
花满楼有些呆愣，总觉得这语调愈发熟悉了，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便只道：“黄岛主已来，在下自然功成身退了。”
黄蓉道：“七哥哥，你也随我去桃花岛，好不好？岛上桃花四季不败，最是好看了，你肯定喜欢的。”
花满楼无奈道：“哪有这样的道理？莫要胡闹。你若是下次再来中原，可至江南，我必会扫榻相迎。”
黄蓉大急，紧紧拉住他手，叫道：“不，不，我不和你分开。”
黄药师看得直皱眉，出岛寻人时他还想爱女流落江湖，必定憔悴苦楚，哪知见着了人，却是娇艳犹胜往昔，见她与花满楼神态亲密，心思全在这花家小子身上，一而再的忽略了老父，心中颇有妒意。
他如今又见女儿分明情根深种，但这花家小子偏偏不解风情，对他更是有气，当下不悦道：“你是花家的小儿子？”
花满楼闻言，行礼道：“正是。”
黄药师冷哼了一声：“明年四月是花如令的生日？”
花满楼不解其意，只道：“确是家父生辰。”
黄药师的目光扫过黄蓉亮起来的眼神，心中暗恼，再不愿多言，只道：“蓉儿，走吧。”
黄蓉已经明白了黄药师的意思，当下心中再不舍，也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黄药师而去。
而石之轩看了眼那边背对自己的碧秀心，深吸了一口气，道：“药兄稍等，可愿随我去品一品中华阁的酒水？”
“自然。”
随着他们第一个离开，殿内来瞧热闹的江湖散客也陆续走了一二。
而陆小凤本就迟了，最关键的地方都没看到，只抓住个尾巴，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就此离去。但殿内余下的都不是善茬，琼华对李琦是势在必得，有玄震在，更是不容轻视。而被碧秀心安抚下来的泥菩萨却是拼尽全力阻止其入仙道。
两方人马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再傻的人都能看出这已不是单纯的收不收徒了，已演变成佛道两派的相争了。
至于宁道奇，他碍于石之轩方才留下，但生死符的发让他连石之轩离去都未察觉到，只一心盘膝而坐，运功抵御。
但也就在他不远处，柳烟飞和风清扬的打斗终于落下了帷幕。他执剑的手被风清扬一剑击中，右手手筋完全被挑断，整个人半依着石柱，狼狈不堪。
风清扬的情况也不算好，他身中生死符，能击败柳烟飞完全是靠着不成功便成仁的觉悟，但当他举剑刺向柳烟飞咽喉时，明明之前都只在旁观的华山弟子却站了出来：“风师兄，你当真要这么做？残杀同门在华山门规中处何种罪罚，你忘了吗？”
风清扬的动一顿，但下一刻他的剑更快了，他大喝道：“柳烟飞吃里扒外，我为华山清理门户有何不对？我为家师报仇，有何不对？！”
那带头的弟子出身气宗，若不是年纪尚小、武功低微，他那一身正气倒能让人多看几眼：“但门规尚在，有错也该量刑而罚，这不是风师兄能处决柳师兄的理由！”
碧秀心闻言，轻轻叹了一声：“有理。”
她轻叹的声音很低，奈何殿内就剩这些人了，她又身份敏感，是以才一出声，大部分华山弟子都瞧向了她。
碧秀心有些不安的眨了眨眼，她本没有要插手华山内务的意思，那一声轻叹也不过是下意识的赞同罢了，但此刻被华山弟子望着，她心下也生了些许懊恼。
若是梵清惠遇上此种情形，她必定是端着架子以裁决，绝不会觉得自己不该插手道门内务。但此刻换成碧秀心，她却是歉意地笑了笑，道：“我失礼了，华山内务本不是我该管的，是秀心多言了。”
她这般谦和有礼，华山弟子尚年轻，哪还有怪罪她的道理？
风清扬的剑到底没有再向着柳烟飞的咽喉刺下去，反是映着血光废了他四肢经脉，甚至出手废了他的丹田，这才满脸悲痛地望向敌对的同门，道：“华山可还有刑堂的长老在？”
华山弟子面面相觑，终于有个少年站了出来，道：“所有长老都已命丧，我是刑堂李长老的弟子……”
风清扬脸上的神色苦闷而哀痛，道：“那么，就你吧。你说，按华山门规，柳烟飞该如何处置？”
那弟子看了眼一身惨状的柳烟飞，哆哆嗦嗦地开口道：“按门规……若是柳师兄真的，真的伙同旁人下药，害了同门，那个……应该处以五刑，压入华山禁地幽闭而亡……”
风清扬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无半点笑意，道：“那么，还请这位师弟按门规处置他！”
言罢，他转身走向华山掌门的遗体，行三跪九叩大礼，方道：“不孝弟子风清扬，向先师请罪：门中有难，弟子未能及时归来，是为不忠；师尊有难，弟子无颜复仇，是为不孝；同门有罪，弟子无法清理门户，是为不义……”
“……如此不忠不孝不义之人，弟子今日自判思过崖，终身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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