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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收起天际最后的微光,暮色逐渐深重起来。
远处山门前有才剃了头的光头小和尚吃力地把油纸灯笼往上挂,周遭儿团团簇簇的人流,一时竟不知眼前人是真,抑或周围人潮俱是幻影假象。
黛水仿佛只能看见自己眼前的人了,她过于专注地凝视着他,像一个不会眨眼的人,耳朵也失去了功用。他的问话,她置若未闻。好半晌,倒是对面的人先笑了。
他弯腰捡起她落地的帷帽,纤长的手指轻拍着白纱上细密的尘土,一举一动好看得行云流水一般,如同弹奏古琴,袖袍款款而动,隐隐飘出雪魄冰晶般清凉的沉香气息。
“下次走路要小心些,看着脚下,遇事行事切记莫要急躁。”
他低低说着,看向她的平和眼眸里蕴起一簇稍瞬即逝的火苗,须臾语声又压得极为低柔,“照顾好自己,不要受伤,不要哭泣,也不要为人欺辱。”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黛水压下心头种种不安定,想了想,双眼蓦地熠熠明亮起来,说道:“我知道了!我们认识的,对不对?”
一定在哪里见过面,眼前人看上去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亲切,如果从来不曾见过,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对他有这样的感觉?
好像是与生俱来的好感,想听他说话,看他写字,想融入他的生活......
身前人扬唇浅笑,恍似隆冬的日光,缓慢,却清晰温暖无可比拟。
他弯腰笼罩住了身形娇小的她,附耳道:“你错了,我们不认识。不过,能像今日这样无意中见面,我很高兴。”
话毕,他缓缓垂下眼睫,隐下了眸中翻滚的情绪。不一时,在她懵懂的视线里震袖抖了抖那帷幔,亲手为她戴上了。
白纱随风而动,身前神秘的男子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鼻端浅浅的冰凉沉香味道提醒着方才那人的短暂存在。
黛水恍恍惚惚如在梦里,可是梦却也不见有如此真实令人心动的,她低头掐了下自己的胳膊,霎那间红了一大片,痛得呲牙咧嘴,会痛就说明不是身处梦境之中。
她回头看了眼险些儿绊倒自己的罪魁祸首,原来是一个凸出地面的木桩子。它矮矮站在这里,与地面几乎融为一色,丝毫不起眼,怪不得她没发现。
黛水撩起白纱向四周眺望,企图寻找到适才和自己说话的男人,然而望穿秋水,天色更加昏暗,除了穿行如故的人流,压根儿没见那人,仿佛从头至尾都是她的臆想。
这插曲于黛水而言冗长而深刻,对在马车前一言不合便拌了几句嘴的绿翘和弗兰却不过是几句话的工夫。她二人看来是天生气场不和,无法和平相处,话不投机半句多,不一会儿就各自抱着包袱细软一左一右站定在小姐身边了。
只是小姐很有些古怪,她东张西望不晓得在找谁,隐约可见面纱下迷茫不解的脸庞,似乎还有些不甘心匿在眼底深处。
弗兰转了转眼珠,想起刚才走过来时依稀瞧见路人中一道颀长的身影,不是主人却是谁?
小主人目下该不是在找自己的亲哥哥吧,可是听说她根本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又怎么会记得自己有一个哥哥,哥哥是何种模样?找机会倒可以试她一试。
这边黛水沉默不言,宁氏却领着嬷嬷丫鬟而来,她的马车因同别人家的撞上了,便多耽误了会工夫,当下见女儿还在此处便只当她是特为在等自己,脸上微微露出笑意来,“走罢,痴傻傻站着一动不动的,别人还道你是菩提寺里搬出来的泥胎像呢。”
她是开玩笑的轻松口吻,黛水回过神,隔着白纱蹙眉看了看母亲,随口应对了几句就不再多言。她总想着,母亲大约有事隐瞒自己,最明显的便是她对自己亲生父亲讳莫如深的态度,似乎提都不能提,连在心里想想都是罪过。
究竟为什么,她的父族有那么丢人么?
***
落了晚,菩提寺的各处香客院落里都掌了灯。
温府的女眷被安置在一处较大的院落,隔壁住的是英国公夫人,送饭的老和尚走得慢悠悠,一处一处往香客们房里送斋饭。
黛水今日胃口不佳,只动了几筷子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院子正中的香樟树下,美其名曰思考人生的哲理,其实是在发呆。西厢里不时传出锦素和她奶嬷嬷说话的声音,黛水扭头,自己房里绿翘和弗兰一头归置着衣物一头也是喋喋不休,草丛里不间断地传出各种不知名虫子的叫声,听在耳中,竟是如此吵人。
然而就在这些各种各样的声音里,黛水却忽的发现自己好像听见了隔着一道墙壁的隔壁院落里鹿意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听力好到这般程度,思想起今天白日里自己离开时态度欠佳,她突然有些低落,转念一想自己倒是有失风度了,趁着眼下无事,不若去和和稀泥,好歹把关系圆回来,何必平白叫鹿意对自己心生芥蒂呢。
说做就做,黛水蹑手蹑脚打开院门走了出去,也是巧了,她正想自己要不要敲门,那木门却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从里边打开了。
灯笼光幽幽晦晦,照得门内门外的二人面色双双古怪了一阵,终是黛水心中过不去,咳了咳糯声道:“鹿意表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让出了路,“这会子又是要去哪儿,这山上景致虽好,晚上却危险的很,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我看你还是......”
“黛水。”
他突的叫她的名字,她一怔,噤了声。
灯笼底部缝隙里漏出的橘黄光晕匀匀地圈在她的唇角,显得这两片儿唇瓣润润含光,甜软似蜜。
鹿意往后看了看,关上了院门,他似乎琢磨着措辞,言谈间不比往日惬意自如,启唇道:“今天在客如来,你要离开那时候小郡主说的话......”
他望了望她,黑眸如星,“她素来心直口快,你不要往心里去。”
原来那位看人眼神满满都是蔑视的女子是郡主,黛水面露恍然,心说果然身份高贵,她看不起自己实属应当的。
想着,点点头像是无所谓地说道:“我懂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不敢生郡主的气。”
顿了顿,又轻轻笑起来,“是了,今日我离开时态度不大好,给表哥赔不是了,嗯,不早了,表哥忙了一日,我就不打扰了。”
她说走就走,身子一旋瞬间离开三步远,鹿意表情微变,未及深思便一把拉住了她,攒眉微愠道:“你怎么了,好像对我有所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