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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到十七岁，程令雪从未与一个初次见面的生人这样近地对视。
还是个极好看的人。
老毛病又犯了，她仓促地错开目光，袖摆无情地从他手中抽出。
病弱公子身子无力一歪。
意识到这般对待一个被困贼窝的病弱之人也太粗鲁，程令雪有些懊恼，但袖摆已无法塞回他手中。
她勉强扯出个还算和善的笑，好让自己显得亲切一些：“此地不宜久留，公子可还能站起？”
贵公子没回话，仍安静地看她。
这是夜里，又身在深山寨子中，周遭还有一堆断肢残骸……被这沉静的目光盯着，程令雪后脊发凉。
余光瞥见一旁金光熠熠的轮椅扶手，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信上还写了另一句：“文弱，平日靠轮椅代步”。
她的问话在这轮椅跟前就像明知故问的嘲讽，刺耳得很。
难怪他会这样幽幽地看着她。
程令雪觉得她再次离“得他信任”的反方向迈了极大的一步。
但她的懊恼落在文弱公子眼中，便是因为不够细心而内疚。
至少不像对他早有了解。
公子眉梢微动，默然垂下眼。没来由地，程令雪觉得他和方才不大一样了，没了那森冷的气息。
她鼓起勇气：“我扶你起身？”
“好。”
仅是平淡的一个字，在程令雪听来却仿佛被鬼怪附身的人还了魂。
程令雪稍稍舒口气。
贵公子虽文弱有腿疾，却也比程令雪高出大半个头，全部重量压在她肩头，清雅的熏香萦绕着她周身。
他的手很凉，周身气息也很凉。
明明病弱，却给程令雪她正被一条冬眠的白蛇缠绕的错觉。
她从没和旁人这么近过。
短短几步，就如踩着刀子，她的镇定本就存量不多，到了轮椅前更是见了底，她当即松手，放一袋大米似地把青年囫囵扔入轮椅中。
病弱公子禁不住这般折腾，像被抽去筋骨，无力地倒在轮椅中。
程令雪忙道：“抱歉。”
公子没有回应。
她眉心一跳，凑近一看，病弱公子面色苍白，眼帘轻阖，好像……
昏了过去。
“也太没用了些……”
程令雪忍不住低喃。转念一想这般弱不禁风的金贵公子哥，被掳来贼窝，又目睹山贼发疯杀人，撑到现在已很难得，她还这样粗鲁。
师姐的担忧不是毫无根据。
.
程令雪左手抱孩子，右手推轮椅，刚走出寨子，黑黢黢的山道上传来人声，是那些官兵们寻来了。
“是公子！”
众人查看周遭，并未发现有活口，得知山贼发狂杀人，皆大松一口气，乌泱泱一伙人把程令雪挤到一旁。
那公子正好睁眼。
他似长梦初醒，话语缥缈：“这是何处，是你们，及时赶来救了我？”
程令雪愕然望过去。
才晕了一会，他竟把她给忘了？
还是说，夜色昏暗，他又吓坏了将她错认成了他的护卫？
无论几位护卫还是官兵，都觉得程令雪只是运气好抢先一步赶来救人。此时见公子如此说，簇拥着上前，把一切归于“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幸好我等来得及时”这含糊其辞两句话里。
那公子也半点没想起她。
程令雪不知怎么才能毫不刻意地提起救命之恩，许久才编好说辞。她抱着孩子走向那众星拱月的公子。
“作甚么？”
护卫和官兵戒备地看她。
原本程令雪已像训小孩似地挨个把想好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练过一遍，确保能自然地说出，可这会被这样一瞪，那一个个字变得生涩。
“敢问这位公子，可还安好？”
听起来，更像在刻意套近乎了，不知是谁低低嗤笑了声：“你瞧，又是一个想攀附贵府公子的。”
程令雪当没听到，望向那公子。
只要她露个脸，他多少会想起在木屋里她那不算温柔的一扶？
但这贵公子仅是虚弱地点了下头。或许把她忘了个一干二净。
或许记得，但根本没放心上。
她还想再暗示一两句。
那几个护卫正因失职而不安，见公子记不起，索性也装作不知情：“我家公子已倦，劳驾让一让。”
话还算客气，倨傲的目光却如富人家凶神恶煞的看门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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