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一掌不慎波及到的中年男子，似乎是这群人的首领。他受到如此无妄之灾，自然会面露不满，令公孙音意外的是，他很快就将不满掩饰了过去。
公孙音挪开目光，心下一算计，手中便多了个白瓷小瓶。
白皙的指端仿佛凝聚了冰雪，张角疑惑地看着少女手心的小瓷瓶：“这……”
公孙音神情自然地指了指他胳膊上被木片割伤的划痕：“金疮药。”
“……啥？”
张角一脸懵逼地接过白瓷小瓶，他倒是看懂了她的动，知道这是治伤用的，可她说这句的话，张角却半个字都没听懂。
是真·没听懂，字面意义上的那种。
在公孙音自己看来，她的确是说了一句完整的话，可在张角的眼里，却是面容秀美的少女神情自然地吐出了一段完全听不懂的优美语调。
同样的，公孙音也没听懂张角说的那句话，这让她有些困惑。
公孙音自认为不是什么文化人，可她在朝廷任职的时候几乎把中原走了个遍，还真从没听过这种口音的方言。乍一听到如此陌生的口音，她的第一反应是外族，可观察眼前这些人的服饰、样貌，又粗略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之后，却十分肯定这个地方就是中原。
况且，公孙音在眼前的这些人，包括那个看起来像首领、装得一副高人样的中年男子身上，竟完全没有感受到内力的存在，哪怕是一丝一毫。
这就更奇怪了。
在她的认知里，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能够聚集起那么一大帮人，而且一看那架势就是要搞大事的样子，怎么会是没有内力的普通人呢？
即使她认知中的武林早已没落，一百年之前的江湖人跟现在根本不是一个级别，那个时候的二流高手放到现在都是一流中的佼佼者，可即便武林再没落，也没到这种程度吧。
但她瞧见起义军首领的表情却是极为自信，仿佛胜券在握一样，半点都不带虚的。在张角的那份自信里，甚至还掺杂了一丁点旁人不易察觉的自负。
公孙音觉得世界观碎了一地。
比起盲目自信，这些人看上去更像是压根不知道有内力这回事，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可是武林门派遍布天下，就连隔着海的东瀛人都知道习武，身为武学起源之处的中原怎么可能还有人对这些一无所知呢？
除非……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武林”。
再加上公孙音之前注意到的其他可疑之处，心下便慢慢产生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江湖中有个传言，一旦武练到极致、踏破了那道门槛，就能破碎虚空。但这只是个传言，几千年来都没人能够实践过，公孙音原本也仅仅只是把它当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罢了。
而摆在她面前的事实，让她很难不往这方面去想。
破碎虚空之后是什么？没人知道。可若反过来思考，如果外面没有天地，又何来破碎虚空？
自己所穿过的那道裂缝，定然就是类似的东西，这才意外把她传送到了另一方天地。
就在公孙音暗自思索的时候，一旁的张角轻描淡写地掸了掸身上的灰，略微整理一下仙风道骨的须发，试探道：“多谢仙人赐药。”
强大的自制力使张角保持着完美的微笑，而事实上他现在的心情就跟这个破碎的台子一样，哇凉哇凉的。
周围的人所见确实是神奇又唯美的一幕，但处在暴风中央的他却十分倒霉，不仅小命险些不保，小心脏也差点给吓没。可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毕竟如果张角没说那句“此乃天意”的话，起义军就算再震撼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说拜就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能怨谁？
公孙音当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不过也能从肢体动上猜到大概的意思。
她实在是觉得有趣极了，仅凭从天上掉下来这一点，他们就把她当成了神仙？
张角受的伤本身就是她的过失，所以她才会给人家药，而且她的出现似乎还坏了人家的事——公孙音也并未错过张角眼中一闪而过的不甘，可他却非得装感激的样子，忍耐的功力可以说是很强了。
公孙音都不敢笃定换了她自己会不会这么淡定，多半是不会的。
张角手下有几十万人，哪怕这些人的实力在她看来非常弱小，却照样可以依靠数量来困住她，当然，要想威胁到她的性命，是没多大可能的。公孙音决定先把刀拿回来，好歹也是因为它才间接导致自己来到这里的么。
拔刀的时候没用任何内力，可那仿佛冒着寒气的刀刃却着实让人望而生畏。
底下的人齐齐抽了口凉气。
公孙音望天，试图找出从人群的包围圈中找到出去的路。
众人跟着望天——神仙是在观测天象吗？
天空碧蓝，万里无云，别说飞鸟了，连根鸟毛都没看见。
仙人不愧是仙人！居然真的能看出什么鸟来！
对于大字不识一个的士兵们来说，这已经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好的赞美了。
张角不明所以，下意识跟着抬头望天，仰得脖子都酸了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难道此人是在暗示什么？
张角的脑补能力在这时候体现得十分强大。天，应该是指皇帝。没有云的天，指的是没有臣子的皇帝。再过几日便是大朝会，各个州郡的地方官员都要进京朝贺，此时率军起事，大朝会就能受到极大阻扰，狠挫朝廷锐气。
思及至此，他大喜道：“多谢阁下提点！”
公孙音：“……”
不是很了解你的想法。
在这场意外上耽搁了太久，留给起义军准备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不管心里头怎么猜测，张角还是半忽悠半比划地把人给“请”走了。他心里头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哪怕此人身份不明，甚至有可能不是人，但如果利用好了，兴许会带来很大的助力和影响也说不定。
不得不说，张角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公孙音看上去没有任何敌意，再加上外表的欺骗性和她身上难得温雅的气质，让人放下防备实在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可公孙音却不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
事实上，原先她的打算是运起轻功就跑，可余光不经意扫到的一个东西却让她改变了想法。
哪怕张角忽悠她的话她全没听懂，可当他身后“天公将军”的军旗竖起来的时候，公孙音发现自己竟能看懂上面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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