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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汗流浃背的小九色指着黑猫说:“蛇猫可以,它的力道大得惊人。”
小姑娘用一根粗壮的麻绳缠在黑猫的脖颈,看起来像要把它吊死。合该是蛇猫陪伴九色长大,彼此完全信任。果不其然,蛇猫小小的身躯力大无穷,一只猫拖着平板车上的棺椁走出了低洼地带。
小木被这只猫吓到了。它仿佛来过这里,拖着秦北洋的棺椁,径直来到墓道尽头,灯光照出金刚墙上的墓室门。
蛇猫盯着石门上雕着的一对神鹿,竟然做了两条前腿跪地的动。
门是虚掩着的,十五年前,还有十一年前,这扇门都被人打开过。第一个人是小木,第二个人是秦北洋,还有阿幽。
秦北洋的棺椁被送入白鹿原唐朝大墓的心脏终南郡王李隆麒的地宫。
十二岁的九色深呼吸,每寸空气都让她兴奋。马灯照亮壁画,唐朝帝王的卤簿车驾,文武百官与侍女太监,仿佛能看到车帘背后的女皇武则天的真容。她可是在永泰公主墓里生活过的孩子,对于武则天的气场绝不陌生。她看到了唐朝小皇子,白马上的翩翩少年,十五六岁,束发金冠,器宇轩昂,胸口挂着块昆仑羊脂。
小皇子跟秦北洋长得有几分相似,或者说,秦北洋就是长大成人三十而立的小皇子。
欧阳安娜第一次进入这座地宫。她早已心驰神往,从第一次见到小镇墓兽九色开始。但她从未想过这辈子还会进来。她发现壁画底下的落款,竟有“吴道子”的字样。
小木看到石围棋上的残局,一千多年未曾变化过,这是小镇墓兽九色与小皇子的魂魄对弈的结果。
跨过许多散乱的书册与卷轴,小姑娘九色发现一块正方形石碑,徐徐念出一行字
大周故终南郡王墓志
“王讳隆麒字幼明陇西成纪人也昔者龙光柱史弘道德于东周猨臂将军建功名于西汉武昭之经纶霸业奄宅瓜凉神尧之缔构皇基勃兴沃晋地灵钟祕天族蕃昌募瓜瓞于金柯表葭莩于茎王即大唐天皇大帝之孙今大周相王之第六子也”
九色读书不错,遗传了乃父的天赋,古文认得颇多,一口气念出那么多字。
这便是唐朝小皇子的地宫唐高宗李治与女皇武则天的孙子,睿宗李旦的第六子,终南郡王,李隆麒。
这里也是三十二年前,天崩地裂的庚子年,秦北洋出生的所在。
只可惜,小皇子的棺椁,已不知在天涯何处据说在长白山天池之巅,日本人与阿海的手中。
空空荡荡的硕大棺床之下,只有一口灼热的金井。
秦九色刚要靠近,便被小木阻拦:“金井之下,乃是另一个世界,切勿切勿”
“小木哥哥,你下去过”
姑娘九色嘴甜,照辈分该管小木叫叔叔,但看他长得青春年少,便叫他哥哥了。
看到九色乱了辈分,小木便也顺水推舟道:“妹妹,俺下去过,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们就把北洋放在棺床上吧,让这座明朝棺椁代替唐朝小皇子的棺椁。”
欧阳安娜说了正事儿。小木和九色一齐用力,加上力大无穷的蛇猫,将沉重的棺椁卸下平板车,一齐搬运上棺床。金井口被牢牢压在棺椁下,不必担心小姑娘掉下去了。
小木忙活得满头是汗,这才打开秦北洋的棺材盖,让他可以透透气了。
秦北洋深呼吸,这是他此生能呼吸到的最亲切的气息。欧阳安娜、女儿九色,还有小木的三张面孔,全都凑到棺椁正上方。在棺材里呆得久了,双眼许久才能适应光线。
他看到了地宫的穹顶,在数盏灯光照耀下,宇宙星辰的图画,中间最醒目处用金线勾勒出了勺子状的北斗七星。其中还有个破洞,但已被泥土填满。便是三十多年前,秦海关夫妇从坟冢上意外坠入地宫,因而生下秦北洋的那个盗洞。
在秦北洋出生的地宫,小木刚转过身,却被蛇猫咬住了裤脚管。
欧阳安娜拦住他说:“小木,感谢你陪我们来白鹿原。我还想问你借一样东西。”
“什么”
小木下意识地抱着自己的脑袋。
安娜咬着盗墓贼的耳朵说:“徐福的长生不老之药”
小木当即摔倒,趴在墓室门上说:“这个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你有的”安娜继续耳语,“你撒泡尿照照镜子,就知道你一定有的。”
“我的脸”
小木无法反驳。十五年过去,他的脸毫无变化。有时他都想拿把刀给自己画两道伤疤,可他下不了这个手。海女跟他朝夕相处,反而感受不到他身上诡异的年轻。小木只说自己经常出入古墓,呼吸过上古仙人的真气,因而保持不老之身。但这番鬼话只能骗骗无知少妇与农夫,在欧阳安娜面前自然失效了。
欧阳安娜掏出匕首来对准小木的脖子,另一只在小木身上乱摸。摸得小木都红了脸,才从裤裆里掏出一尊银质的小佛像,差不多鼻烟壶尺寸。
匕首剖开小佛像,安娜发现一粒锡纸包裹的药丸,鼻息中闻到一股死人般的气味这是长生不死的徐福棺椁里的气味。
“为何只有一粒”
“我只带了一粒。”
小木索性道出,“我承认,十三年前,在日本吉野古坟的徐福墓里,我亲手杀了存活两千多年的徐福,还偷吃了他的长生不老之药。如今我是长生不死之身,只要不被杀死,我便不会生病,也不会饿死。我曾多次被困古墓,时间长达数月,没有任何饮食与水,只要还有空气,我便能活下去,就像尘埃中的小虫子。”
“你还有几粒长生不老之药。”
“十二粒,原本全部藏在这个小佛像里。我欺骗了海女,让她帮我保管佛像,说是从大阪四天王寺求来的护身符,保护两个孩子无病无灾。海女把它像命根子一样保护着。那么多年,我没动过这些仙丹。我不知道该如何用它们也不知该给谁服用我想到自己能够再活一千年,一万年。未来我还会碰到其他有缘人,遇到风起云涌的天下大势,也许到那时候,这十二粒长生不老之药便能为我所用。”
“你想得倒是真长远”
欧阳安娜半是惊叹,半是讽刺。
“当你带着秦北洋的棺椁来找我,又要我一同来到白鹿原唐朝大墓。我便猜到了你的心思。而我手中的长生不老之药,便是秦北洋续命的仙丹。”
小木翻身坐起,看着秦北洋的棺椁说,“其实,我已决定献出一粒长生不老之药,此番特意随身携带。”
“有何缘故”
“第一,他不止一次救过我的命。他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应当活下去,无论是人还是镇墓兽。”
小木咽了口唾沫,“第二嘛,我可以活到未来,但不能保证未来没有危险。就像徐福在棺材里活了两千多年,最后还是被我杀了。如果我有个好伙伴,像秦北洋这样的英雄,陪伴我一直到未来,那我就等于多了一个保护神。”
“小木啊小木,亏你想得到那么多还有第三条理由吗”
“因为秦北洋的脸,他长得跟唐朝小皇子一样。”
“我明白了”欧阳安娜皱起眉头,目光里流露轻微的厌恶,“最后一个问题,小木,你如何证明这粒仙丹能让人长生不老,而不是让人一命呜呼的毒药呢”
“我无法证明,我唯一能证明的是我自己服下的那一粒。”
小木说的有道理,欧阳安娜无法反驳,这里只有一粒仙丹,连找个动物做实验都不行。
突然,秦北洋的棺椁里传出声音:“我相信小木,给我服下这粒仙丹吧”
安娜趴到棺椁边,将仙丹送到秦北洋眼前:“你再仔细看看,是不是这个”
“我不确定”秦北洋的表情平和,“但我跟徐福有过对话,他确实活了两千多年。”
“若你有事,我必定杀了小木”
欧阳安娜向恶狠狠地瞪了小木一眼,便将长生不老药丸送到秦北洋的嘴边。
秦北洋张开嘴唇,缓缓吞下这枚仙丹。舌尖渗满古怪的滋味,无需品尝和咀嚼,囫囵吞枣,咽入喉咙,滑入胃囊。
然后,秦北洋闭上眼睛:“感觉好多了,请把小木放走吧。无论我活着还是死了,都不要为难他了。”
停留在墓室门口的小木,对着秦北洋的棺椁下跪磕头,好像面对唐朝小皇子的棺椁:“我走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刚才我走进来,一路上都是这只猫带路。有了它,你们就能自由出入这座大墓,不会在墓道中迷路,也不会被恶人发现。”
欧阳安娜与九色母女齐齐向盗墓贼小木抱拳,他能带来这枚徐福的长生不老仙丹,已是对秦北洋最大的报恩。
秦北洋闭上眼睛,他太累了,不仅是从苏州到白鹿原的长途跋涉,更是这辈子三十多年来的颠沛流离。
终于回家了
第三十八章卢沟九色
五年后。
世界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欧洲的心脏飘扬万字旗;东北亚出现傀儡溥仪的伪满洲国,常凯申被迫改弦更张枪口朝外;日本在1936年的冬天发生兵变,多名大臣被杀,西园寺公望与牧野伸显这两位参加过巴黎和会的元老险些遇害,羽田大树恰好在东京,他被视军部的敌人死于军刀之下。欧洲与亚洲,正如两头失控的镇墓兽,一步一步地冲出坟墓。
民国二十六年,公元1937年,公历七月七日。
京城名侦探叶克难,骑一匹白马,着一袭青色长衫,头戴礼帽,腰佩手枪,犹如前清时的侠客。年轻时的威风,已化满脸风尘。两年前,他刚过五十大寿,唇上胡子越发浓黑,唯有两鬓多了几根白发。媳妇过世已有多年,叶克难打着光棍儿,不是没有媒人送来过大姑娘或小寡妇的相片儿,他却从没看过一个正眼儿。
黄昏时分,叶克难独自出了广安门,骑马来到宛平城。城内驻扎国民革命军第29军,正处高度警备状态,夜间不容任何人马靠近。叶克难下了马,借着夜色绕城而过,沿着宛平北城墙步行。
这是最危险的选择,宛平城北的丰台近在咫尺,驻扎着日本华北驻屯军第一联队。日军已从三面围困北平。卢沟桥与宛平县城,几乎成为北平对外的唯一通道。宋哲元的29军困守孤城,以及城外的南苑基地。至于北洋军阀时代修建的兵工厂,因为改朝换代,早已被拆得一干二净。身为北平警察局的侦探,叶克难奉局长密令,来到卢沟桥调查形势。
虽是盛夏,永定河两岸的局势,却如深秋般肃杀。静谧的荒野之夜,蛐蛐使劲地鸣叫着。十一孔联拱的卢沟桥,自金代大定年间便横跨于永定河上,是为华北最长的古石桥。马可波罗曾对这座桥大为赞美,西洋人都叫它“马可波罗桥”。卢沟桥亦是北京南下中原的必经之地,所有埋葬在清西陵的皇帝棺椁,都必须通过卢沟桥最后一位,便是光绪皇帝。
桥东头是乾隆皇帝御笔的“卢沟晓月”,抬头却不见一丝月光。叶克难小心翼翼踏上桥头,若是被中日双方的士兵当间谍,必定被乱枪打成马蜂窝。
卢沟桥北响起隆隆的炮火声。叶克难躲在桥栏的石狮子下,发现日军驻扎的丰台一带,到处是晃动的灯火。如果不是打仗,至少也是一场真刀真枪的军事演习。天空升起几道曳光弹,几乎照亮卢沟桥头。
尽管空气中飘满硝烟味道,古老的卢沟桥仍然保持寂静。叶克难的眼角余光,看到一个瘦小的人影掠过。他当即掏出手枪,心想该不是矮东洋的日本侦察兵吧
那人影一步三回头,脑后拖着一根马尾,身上背着个大包袱,还有一把长柄伞,不知何方神圣
叶克难抬起手枪,低声喝道:“什么人”
“中国人”
声音竟似个少女,借着永定河上的探照灯光,叶克难才看清卢沟桥上有个十六七岁的美少女,身着北平城里常见的大姑娘装束,鬼魂般浮动在暗夜中。
“你是何人”
到底是名侦探,不会见着姑娘就松懈防备,照旧抬着枪口问道。
“我我是北平女子中学的学生,请问你又是哪位”
这姑娘的国语虽然标准,却不是京片子,想是从南方来的。
叶克难便也亮了底:“北平警察局,叶克难。”
“叶探长您就是大名鼎鼎的京城名侦探叶克难”
“如假包换。”
叶克难靠近对方两步,这张脸孔虽然成熟了些,却还保持风流倜傥的英姿,让人看了不免印象深刻。
“你还记得我吗”姑娘几乎把脸凑到叶克难的眼门前,“你抱过我还亲过我”
“放肆”叶克难的脸几乎红了,退后一大步,“你这丫头,怎地满口胡言”
“那年我才一岁多,我妈说,在西安灞桥,你亲我的时候,我还在你身上撒了泡尿。”
“你是”叶克难瞪大双眼,等到日本人的探照灯再扫到卢沟桥上,才看清楚少女的脸,端的是个美人儿,眼睛像欧阳安娜,鼻梁却又像秦北洋,“你是九色”
“嗯,我妈是欧阳安娜,我爸是秦北洋。”
“你果然是秦北洋之女”
叶克难就差当场击掌而鸣,十七年前,欧阳安娜要跟齐远山结婚之际,他还极度反对,如今终于有了答案。
十七岁的丫头嘻嘻一笑:“现在我叫秦九色。两年前,我妈把我送到北平读女中,准备明年考国立北京大学。”
“哦,你妈妈呢到了北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