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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最难以对付的是无赖，大无赖小无赖都是一个样儿。
黛水揽着鹿意的腰闭眼假寐，心里乐得直哼哼，她就是这般较真的人，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就不能出门玩儿了吗，再说了，她的原意也并不是跟他出去玩呀，她是确确实实把风荷院焦尸的事放在第一位的。
不管怎么说，傅想容在自己眼前消失的，焦尸在自己眼前抬出来的，她既然贯穿了这件事，而今又有疑点，便不能放之任之，鹿表哥他有了线索，她是很乐意从旁相助的。
“哎呀，”黛水见鹿意仿佛微微僵着身子似的，并不动弹，就忍不住挪了挪位置说道：“表哥你这是发什么愣呢？你瞧这日头落得有多么的快，一转眼说不定太阳都下山了，我们需得早些出发，也好早早回家来不是？表哥若是再这般拖拖拉拉的，便只管将地址告诉与我，你不去，我自己一个人去——”
“你不准一个人。”
鹿意打断了她，低头看了看圈在腰上的两只手，微妙地感到不自在。
他比她大，已经醒事了，男女之间的那些也多少知道，可她还是个孩子性情......或者，不把自己当外人。
鹿意抿了抿唇，抬起头刻意忽略身后黛水的存在。既然她都不在意，他又何必婆婆妈妈，何况她穿的是男装，便全当是带着个弟弟罢。
夹了夹马腹，枣红马终于迈开蹄子向前。马房牵马的下人蹲在阴影里看着这一出，视线在表少爷身后的人身上认了许久，却怎么也猜不出来其身份，也只好不去管它，打了个哈气仰在草堆上睡了过去。
枣红马从角门出去便直接上了卜儿大街，特意绕路不从温府大门前经过，一盏茶左右的工夫才走出去。
此时正值日中，阳光明灿，街市上人流如织。因后日是中元节，民间俗称之鬼节，传说里这一日鬼门关大开，阎王老爷好心放鬼魂们回家受香火，出来人世透透气溜达溜达，街市上两旁便多有卖各种各样花灯的小贩，其中以莲花底座的最叫卖，好些年轻的姑娘家提着粉色的莲花河灯走在路上。
黛水在马上伸长了脖子，若不是手抓着鹿意的衣服抓得紧，光凭她这副上半身都偏在外面的样子肯定是要掉下去的。
鹿意眉心打了个结，似是不胜其烦，“你做什么？几个破河灯有什么稀奇，没见过么。”
她听了面色微滞，须臾却也端端正正坐回了正确姿势，只是手不像之前那样圈着他了。
又过了一会儿才扬起笑脸说道：“对不起，你别生气，我小时候...这些漂亮玩意确实见的不多。嗯，我是想着，母亲说后日带我们姊妹去庙里上香，晚上顺道在那里放河灯呢，到时候一定非常热闹。那个，回来的时候，表哥可不可以停一停，我想买几只漂亮的花灯回去......”
鹿意一时不曾开口，黛水还以为他是不同意，又在嫌自己麻烦，便道：“到时候表哥自己先回去好了，我自己买。”
不知是不是天光太过刺目，他眼睛眯了眯，黛水正低头闷闷地看着自己的指甲，忽然听见前边人道：“这些花灯，也算不得多么精致好看，不过，你既然想要的话，我只好勉为其难陪着你了。否则倘或将你弄丢了，过错依然算在我的头上。”
她怔忪了一下，心情突然像春天即将绽开的花骨朵儿，整个人立时活泼欢快起来，“不会的，不管怎么样都是我一个人的事，你放心，我不会东挑西捡浪费时间，不耽误表哥你的工夫。”
说完等了等，他又没有声音了，耳边只余呼呼的风啸声。
黛水闭起眼睛，两手紧紧抓着，鹿意束发的臧色缎带不时随风轻拂过她的面颊，引起酥酥的微痒。
日头向西边略略倾斜的时候，他们来到了城北的贫民窟，几乎每一个城市里都有这样的所在，这条街上住着的都是三教九流上不得台面的人物，连流浪狗经过都要不屑地嗷嗷吠上几声。
街面两旁房屋低矮，木门破败，几乎家家门窗紧闭，偶有打开的，里头传出的居然也是不堪入耳的声音，也有打骂娘子的混账男人，吃得烂醉如泥的醉汉，沉浸赌博的赌徒，倚在门口做皮.肉生意的暗.娼......
鹿意在街角勒马停行，不一时便蹙着眉头左右四顾，等下了马，更是觉得反胃。
他是英国公府来日的当家人，打小儿便含着金汤匙出生，祖母惯着母亲宠着，父亲英国公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得风生水起，什么时候到过这样肮脏破败的地方，连空气中都是挥之不去的腐朽死沉之气。
黛水却好多了，她长在乡下，不过也没来过这种地方，见这里污浊不堪，经过的人看着马上的自己眼神都带着不怀好意的探索，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来抢劫。虽然她没有钱。
“确实是这里没错吗？”
掩饰着内心的不安，黛水假张望，问道：“却是哪一间屋子，我们难道要一间一间的寻？”
“这倒不必。”
鹿意仿佛已经完全适应，他按了按别在腰间的长剑，指尖微一顿，转而向马上的黛水举起双手道：“下来吧，我们把马停在这里，先去看看再说。”
“哦，好。”
黛水讷讷地应着，视线却还在周遭游弋，直到对上他清明的一双眸子，她才回过神来。
其实以她在马厩前轻易翻上马的本事，这会子下马也是用不着鹿意的。只是......他竟然仿佛有几分体贴，光线照得俊美的面颊铺满柔光，他是这污秽之地唯一的美好。
心水悄然颤动，黛水扶了扶帽檐连连道谢，这才两手攀住他的下了马。
见鹿意表哥牵着马儿兀自向前去了，她忙屁颠颠跟上去，若有所思地对他道：“你看，这里情况这样复杂，我觉得我今天是来对了！”
“怎么说？”
偏头扫了她一眼。
黛水唇角弯弯，挺胸抬头道：“若是放着表哥一个人来这里，保不齐会碰着坏人呢，眼下我们两个人一道，有商有量的，彼此都安心不是。再说了，表哥你长得好，又是顶级勋贵人家出身，恐怕最是不知道人间险恶，需知十来岁的妙龄少年最是容易被拍花子带走的，哼哼，弄去那种啊——那种专门——”
咳咳。
这注定是一段无疾而终的自言自语。
只见鹿意把马鞭在手上绕了绕，竟挑眉轻轻一哂，“被拍花子拍了，却弄去哪里？你说啊，怎么不说下去。”
这个么，无辜少男当然是被卖了送到那些个好男风的人家床上去了，估计要受尽屈辱和折磨呢......
黛水越想越憋红了脸，脖子上顶了只红番茄似的，吱吱唔唔只是说不出口，只好胡乱解释道：“我是无心的，就是，就是和表哥顺嘴聊聊天嘛，并不是指表哥你会被那样！唉，”她叹了口气，耷拉下脑袋垂头丧气，“你可千万别生我的气，横竖又是我的错......”
鹿意忽然抬手，黛水还以为他恼得要打自己，眼睛条件反射地紧紧闭了起来。
哪知“啵”的一声，他在她额头正中狠狠弹了一指，轻声道：“真厉害呢，想不到表妹年纪小小，知道的却这么多。”
黛水捂着额头楞了一下，待一分析这话，倏尔尴尬得无地自容。唉，他看起来这么似笑非笑的模样，哪里像是在称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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