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权不可妄言!”
夏侯惠话语刚落下,天子曹叡还没表态呢,一旁老神在在的卫臻便当即急了,“朝廷命官,两千石郡守,稚权安能轻易辱之!”
好嘛,他是太了解夏侯惠了。
毕竟身为将门之后、督军南征北讨过的人,竟声称自己能治病,卫臻不用想都能猜到,夏侯惠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无非,也就是将刀刃加颈、以势逼人那套了吧。
虽然说,卫臻对这种手段并不是很反感,更不在乎一个被吓得以病去官的太守是否委屈,但他此些时日已然被一些求情的人叨扰得够烦了,若是再来一个将太守逼死的事情,那他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是的,他反驳的根本理由,是担心弘农太守有可能自戕。
士可杀不可辱嘛。
这时候的士人骨子里还是不乏刚烈的。
退一步来说,就算弘农太守没有骨气、不想自戕,但只要夏侯惠前去逼迫了,那就由不得他不自戕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弘农太守已经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只出头鸟。
是在清查京畿屯田积弊之事上,庙堂与官僚豪强的博弈点。
若庙堂允许了他的去官,就是在许诺会退让一步,让京畿屯田清查的结果在彼此商榷中出来,尽可能作到皆大欢喜。
而若庙堂否了,那便意味着不留余地了。
但凡涉及屯田积弊的官僚与豪强都会为了自身的活路,不择手段的去争取。
所以说,弘农太守此时的死活,已然不是他个人能做主之事了。
毕竟,没有比逼死两千石更能让庙堂颜面尽失、令君主饱受非议的手段了不是吗?
这些牵扯的利弊与上不了台面的伎俩,起于郡县的三世老臣卫臻与裴潜都很熟悉,刚刚他们就给天子曹叡明白的分析过了。
且卫臻很确凿的知道,夏侯惠对这些肯定也懂。
这便是他担心的原由与当即反驳的理由——依着夏侯惠的行事风格,他会假装什么都不懂!
将夏侯惠当作庙堂莽夫的人,那才是货真价实的莽夫!
天子曹叡的心思也大抵如此。
只不过,与卫臻不同的是,在卫臻率先出声反驳后,他反而想听一听夏侯惠想说什么了。
倒不是对卫臻越俎代庖心有不爽,而是他知道夏侯惠的出发点,是为了他这个君主、为了魏室社稷。
再者,听一听又何妨呢?
横竖也没什么紧要的,权当兼听则明了。
在座的裴潜则是含笑拈须,饶有兴趣的静候下文。
此事与他干系不大,且他知道天子曹叡心中自有主张,故而当看客最是恰当。
“卫公此言差矣。”
面对反驳,夏侯惠先撇了一眼上首,待见天子曹叡没有出声的迹象后,便拱手对卫臻解释道,“我虽粗鄙,但还不至于做出羞辱两千石郡守之事吧?且我尚未谈及如何为弘农太守去病,卫公未免责之太早了。”
“卫卿是否责之过早,那便要看稚权如何分说了。”
这次,被引出兴趣来的曹叡直接开腔,“若是稚权所言乃狡辩饰非,朕定不轻饶,治你目无尊长之罪!”
议事就是争论,也能与目无尊长扯上边的吗?
暗中腹诽了句,夏侯惠“唯”的一声,径直起身言道,“禀陛下,卫公、裴公,在下窃以为,弘农太守之疾,不在其身,而在于心也。是故若在下能令其心安,彼之疾遂无药自愈也。”
让他心安?
你怎能让他心安?
洛阳典农中郎将令狐愚,陛下都网开一面,让其戴罪在职、以示过往不究了,那弘农太守犹上疏求去职!想让他以及他身后的人心安,除了让步维稳还能怎样?
莫非,你是想变本加厉?
卫臻心中咯噔了下,吐出一口浊气,清声言道,“稚权有何良策,愿闻其详。”
“不敢以良策居之。”
夏侯惠露齿而笑,侃侃而谈,“在下安弘农太守之言,不过是想告知他,清查弘农典农部后,在下表奏庙堂之言,将因彼是否决然去官而截然不同。彼之病若可医,则在下清查弘农典农部时,皆如洛阳故事,上疏请陛下让彼戴罪在职、纠前过而补不足。而若彼病入膏肓、药石罔效,则在下在清查之后,上疏请庙堂为此番清查京畿各地屯田之事刻碑,记各主官在职期间功过是非,立于太学以儆效尤。而且在下以为,陟罚臧否当昭示天下,以彰庙堂之威。是故在下在上疏中,还以清查之事为申,请庙堂对朝臣功过是非甚大者,皆在其乡里刻碑如实载其事。”
立碑记事
这是比杀人诛心还要狠的绝户计啊!
卫臻当即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的闭上了。
而一旁的裴潜也同样耷拉下了眼皮养神。
他们都知道,若是天子曹叡让夏侯惠放手施为,那弘农太守就算是拼着身受万夫所指也要“病愈”留任了。
因为在他死之后,必然会被笔墨鞭尸;且宗族仕途之路,自此断绝!
九品中正制的抡才之选,首先就是门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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